老家陈年旧事(十首)

老家陈年旧事(十首)

晋狗

世纪六十年代

晋狗也不过三十多岁

村上人无意间

看见他的一个本本

上面写着我们每一

人的姓名

后面的括号里

注明可交、无所谓、远离

我们村人都笑话他迂腐

只有父亲

谁的心里不是

这样个本本

只是没有写出来罢了

鲁秉德

他是读过很多古书的老地主

人很安静

受的批判就不多

他每次去看病都要把症状

写在一个纸片上

医生

他说要不不清

影响诊断和开方

那时我已上了中学

知道这事

就对他特别敬重

福生

福生当过好多年队长

上世纪七十年代

才没当了

没当了后日子过得糟糕

常年穿着

破破烂烂的军大衣

2000年后的生活

每况愈下

听到谁家死了人出殡

就秃鹫一样远远地张望

等天黑了

去坟上享受献供馍馍

祭拜的酒和水果

后来他在街背后垃圾堆上

捡拾精神病院扔掉的

一些药片

觉得又香又甜

不得

孙女带了回去

造成他和孙女都中了毒

经抢救才保住了性命

月成

我的本家

大我两轮

四十几岁时活得

不知咋活了

就去村后的都家沟

水库

一座狐仙庙

他制了一身黄缎子行头

一十五逢会

不几年庙周围的大白椿树

被伐完了

狐仙庙光秃秃的

敬狐仙的人也少了

他也老得

不知去向

疤子

我们村前的大黄村

临着汉江

从前江边茫茫的蒹葭滩

夜里在门前乘凉

能听见狼

一声短一声的嚎叫

疤子就是小时被狼抓坏了

他长到快三十岁

还没有结婚

一次赶场后往村里走

到了闪电

他跑不急

被闪电烧成了

一个

黑色的虫子

荣德

我上小学时

地主家的儿子荣德

二十几岁

一次,他在村东的水渠里

淘猪草

边淘边自语

君子岂与禽兽斗乎?

君子岂与禽兽斗乎?

当时我不大能听懂

时隔多年

我才明白

他在骂谁

瓜底

大黄村的瓜底

长得蛮实

他赶牛车给人运货

一次他在上一面陡坡

车太重

牛跪着把土路刨得起烟

眼睛仁子都挣出来

还是不了

瓜底就让人点燃一把稻草

燃牛的尾巴

牛疯了一样挣了一会

倒下了

尾巴上的火还在

瓜底停下来

坐在那里大哭

就黑了

表爷

我小时

他常到我家和我爸说话

表爷上过西乡师范

算是我们那一带的文人

一年

他给自己家写的春联

春深喜幸客饮酒

夜静爱听子读书

他对我说

他有一本《燕山夜话》

要我背诵

后来我考学走了

几年后

他到我家和我爸说话

热了

解开上衣

裤子的不是皮带

而是一根长长的蓑草绳

我一看

吓了一跳

我表爷

原来是我们那一带的

孔乙己

四喜

我们村南面

就是邓村

邓村有个高个子老汉

叫四喜

四喜是个独人

常走村串乡说快板

见啥说啥

逗得人笑疼肚子

人们就给他点吃的

给他旧衣裳

听说他每年要养几只猫

养肥了杀肉

挂在门前的拐枣树上

风干了

煮熟,炕稣

给村里的孩子们吃

那个饥饿的年代

我们很羡慕邓村那些

能吃到猫肉的孩子

兰成

我们村东边不远

就是石岭村

村里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孩子

自小痴迷养鸽子

从他我知道了鸽子有

雪白,瓦灰、酱色、墨黑等等

他家瓦房周围都是鸽笼

早晚看石岭村的上空

有鸽群盘旋

他会用竹子做鸽哨

拴在鸽子背上

上天

就响彻长空

他当兵走时

舍不得是那些鸽子

哭着央求他妈

要照顾好它们

以后的信件往来

说的都是鸽子

几年一次的探亲

他都把一两只鸽子

捉到张掖

放飞回来

后来他转业到了兰州

听说还养着

一大群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