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的村庄（组诗）

母性的村庄（组诗）

文:三秦月

01

《小脚女人》

一说到故乡，我就想起了我的母亲

一个小脚女人，只有她

有资格从黄昏的田野

把暮色领回到梦里

晨曦微露，一切源于天亮时的美好

鸟鸣啄破最后一滴露珠

大把大把的阳光，摊晒在脚下

一寸一寸，母亲缩短了她和影子的距离

三寸，是她一生的跋涉

青苗拔节时的痛，抽穗时的痛，一寸一寸长高时的痛

我全然不知，然而

一株麦子的高度

却方圆了我一生的遥远

每走一步，我都会想起我小脚的母亲

02

《难产》

抓一把鲜血，抹红夕阳

疼痛，在一个女人的惨叫声中开始

在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中结束

民国十八年的高天厚土中

一生一死

女人拯救了世界，拯救了太阳和月亮

她们把情爱给了鲜花

把慈悲给了雨露

我的姑母，一个未见过自己孩子的母亲

把血脉延续给了江河

03

《表姐》

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修长的睫毛下眨动

一把老镢头，在粗糙的手上

挖开了大集体以外的山野荒丘

隐秘处，一抹绿色

润泽着一群鹅黄的小嘴

我的表姐，把一个小媳妇

在那个年月，变成一个粗野的“男人”

偷偷地进山开出一片荒地

种上的南瓜，豇豆

扯着她的心

只是她回头一笑的时候

下颚处的一片疤痕

自今还沁着狼留下的口水

04

《说起幸福》

关中平原又一次秋汛了

汛水很大，漫过了河堤

一个动词，在秋汛里安家

佐证了她也已经受孕

雨水过后，天空蓝疼了人的眼睛

一把菜篮子，盛满瓜果蔬菜

也盛满了她的世界，腆着肚子

黄混的流水起伏着她玄月般的心

她的村庄不会老去，人也不会老去

尽管命运的船只已经南下

但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已升起一片云彩

说起幸福，她用方言的钥匙

打开了通向村庄的小路

05

《初一》

这是女人的日子，也是女人的世界

这一天，土地庙里的泥胎

需要一些女人

带一些贡品为它充饥

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的女人们

这一天突然严肃了起来

他们用古老的元素

唱着新翻的俚语

泥土的芬芳也好像有了仙气

——紫气缭绕

从来都离不开土地

离不开村庄的女人们

初一，仿佛全都脱俗了

06

《母性的村庄》

用桑麻编织梦想

经纬从不偏斜

五谷在纹路上定格

儿女在怀抱中成人

脐血染红村东的霞彩

汗水浸满村西的小河

女人用母性的光辉

点亮了村庄的太阳和月亮

女儿，妻子，母亲

这些沾满花草气息的柔弱

会以刚性的倔强

揉进母性的村庄

我不打算去找诗和远方

只想在母性的村庄里捧一掬清水

濯洗我干渴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