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
那时几个好友经常去白云湖边的一个烧烤档吃宵夜。小希就在那个档口做啤酒促销。
那年的冬天很冷。喝啤酒的食客较之夏季已经很少了，啤酒促销当然不是很景气。那次我们几个刚刚坐定，一个穿着羽绒服、牛仔裤，留着运动头的女孩子怯生生的走过来：“几位老板，喝啤酒吗？这个牌子的啤酒口感很好的。”一个朋友说这么冷了，谁还喝啤酒啊！她就很失望的样子，但仍不失礼节的补了一句“如果想品尝一下的话可以叫我，我就在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就看到档口门面的台阶上整整齐齐的堆放着十件啤酒。旁边放着一个塑胶靠椅。大家也没在意，一直到结账时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台阶上的啤酒，还剩七件，我想，这个女孩子总算是推销出去三件啤酒了。
隔一天又约在这儿，我先到时大家还没来。找了个位置坐下，那个女孩端了一个一次性的茶杯过来：“老板，喝杯热水，暖暖。”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我问她“你不是啤酒促销吗？”我的意思是你又不是这里的服务员呀！她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忙不过来的。”“小希，给我们来件啤酒！”隔壁档口的一桌客人喊了一声。她就冲我笑了一下，嘴里应着“来啦来啦！”飞快跑到堆放啤酒的台阶上麻利地抱了一件啤酒小跑着送过去了。
这里是临湖边的烧烤一条街。这个档口是三家店连在一起的，我们经常来的这一家在中间。我看了一下，这个叫小希的女孩只负责这三个店的啤酒促销。啤酒放在正中这家店的台阶上，哪桌需要搬起来方便。三家档口加起来大概有三十张桌子，现在基本上有三分之二的桌子坐上了人数不等的客人。小希就在这二十来张桌子之间穿梭，端茶倒水的，间或问一声“需要啤酒吗？”修养好的客人会委婉的拒绝，也有不耐烦的就嚷嚷“过去过去，这冷的天谁还喝啤酒啊！”不管客人什么态度，小希总是带着微笑继续着她的服务，然后礼貌地走开。偶尔会有一声“小希，来件啤酒”。我就在想：这或许是和小希相熟的客人吧！
朋友们吃完宵夜，已经很晚了。买单的吧台就是堆啤酒门口儿的一张桌子，老板在算账，我站在桌子旁扭头就看到小希的身旁只剩一件啤酒了。她靠在塑胶靠椅上，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香烟盒，抽出一支烟，很细心的用两根手指将香烟捋直，轻轻送到嘴边，然后又摸出一盒火柴，划着后用两只手笼着，直到火柴要燃尽时才将香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将头微仰，再缓缓地将烟雾吐出，于是整张脸就笼罩在烟雾里……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侧脸对我笑了一下：“老板吃好了？累了，偶尔抽一支，要不来一根？就是烟不好。”我连忙摆手说“谢谢，不用了。我只是好奇现在抽烟还有用火柴的。”“呵呵，没什么呀，感觉用火柴温暖些而已。”说这句话时我分明看到在她阳光她俏丽的脸庞上显露出的无奈、沧桑和倔强。
买完单离开时还在想着小希的那句话“用火柴只是感觉到温暖些而已”，她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儿。这么晚了，她难道非要将最后一件啤酒推销出去才能收工吗？
几个朋友再次去那个排挡时已经很晚了。三个档口只有稀疏的几个客人，老板已经开始收拾残局。见我们来了，老板马上放下手上的活计热情地招呼着。我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的台阶，小希正在整理着空酒瓶，还有两件啤酒摞在一起。朋友在点菜，我没来由的就喊了一声“小希，把那两件啤酒搬过来”。小希转过头，俏丽的脸上分明露出惊喜，嘴里应着“好嘞”随即把两件啤酒吃力的搬来。我帮忙接下，她嘴里说着谢谢，看着我们这五、六个人“你们喝得完两件吗？”几个朋友也诧异地看着我，意思是我们一直都是喝白酒的，今天是怎么了？我尴尬的笑笑：“这么晚了，都不容易”。几个朋友就看看小希，再看看台阶上放的的空酒瓶，又看看我，就都笑着附和“是啊，都不容易，这次咱们就喝啤酒!”小希的眼里充满着感激，帮忙倒水、上菜。
我们喝酒时，小希终于得以休息一下，她仍是和上次一样用火柴点了一支烟，静静地抽着，等着我们吃完好收拾空酒瓶。直到老板喊“小希，这么晚了，你先回吧，酒瓶我会帮你收拾的，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小希就拖起疲惫的身体，边冲老板说“那就有劳叔叔了，我明天早点来。”边走向一棵樟树下停着的一辆电动车。
我问老板“小希白天还要上班啊？”“咳！苦命的孩子!”老板叹了口气，摇摇头自顾忙去了。
以后大家都熟悉了，或许是听老板说过我们上次结账的事，小希每次见我们过来都特别的热情，我们也尽量用她的啤酒。直到春节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们再去时，小希拿了一个啤酒杯来到我们这一桌旁说“几位大哥，我敬你们一杯！”我笑着说“你要叫我们叔叔才对，你还是个小屁孩呢！”“我是怕把你们叫老啦！那几位叔叔，我敬你们一杯！”小希甩了一下齐耳的头发，说这句话时，她是那样的阳光、乐观、可爱。“我知道几位叔叔都是好人，真的好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给我的帮助，明天我就要回襄阳了，如果明年我还来的话我再请几位叔叔喝啤酒……”我们注意到小希的眼眶有些湿润。
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小希。听老板说小希是襄阳人，在职大读书，因家里出了变故便辍学在开发区一家汽车公司打工，为了给弟弟筹措学费只能又在晚上到他的排档兼职做啤酒促销。具体什么原因我没有问，只是那之后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很少在随州，之后疫情来了，近大半年的时间没去那家大排档。前不久几个朋友又约在一起吃宵夜，问去哪？就说去小希那喝啤酒吧。结果哪里还有小希的影子？老板倒还是那个老板，说小希从那年以后就再没有来过。
步行回家的路上，夜风习习。慢慢走着，眼前就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小希时的情景，就想起她点烟时说的那句“用火柴感觉温暖些”以及说这句话时原本俏丽阳光的脸上那种无奈、沧桑、倔强的表情。
这个叫小希的女孩，你现在还好吗？真心祝愿你早日走出困境，再也不用依赖一根火柴来感觉到那一丝丝的温暖。
（2021年9月27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