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都为这个时代打call过。李白夸“一百四十年,国容何赫然”,杜甫赞“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个时代,才子、豪杰互相提携、帮助,比你在朋友圈点赞的次数还多。
这个时代,才子敢带吴钩,豪杰敢怼权贵,比你所看过的动漫、美剧更荷尔蒙飞溅。
唐玄宗28岁登基,正值壮年,励精图治,任用姚崇、宋璟等名臣,“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皇帝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社会风气可以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形容。
后来的唐文宗曾经御封三绝,何谓“三绝”?李白诗作、张旭狂草、裴旻剑舞。
三绝,都生活在开元盛世。
高适20岁那年,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只身来到了京城长安。(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
高适很有才,也很自负,他本以为取公卿如探囊取物!(屈指取公卿)
谁料,取公卿如探汤!像他这样的寒士,压根没机会见到天子。(布衣不得干明主)
唐玄宗不懂礼贤下士,其不开明,早见端倪。
唐玄宗还是个好大喜功的主儿,做梦都想吞并东夷、西戎、南蛮和北狄(有吞四夷之志)。所以,大唐与周边少数民族摩擦不断。
公元731年,大唐东北边境擦枪走火。
从军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高适整个人!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岂能错过?
高适“单车入燕赵”,这是他人生中的首次出塞,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每逢夜深人静时,他借酒浇愁,挑灯看剑,徒叹:“谁怜不得意,长剑独归来!”他的落寞,有谁能懂?
所幸,苦闷之余,还有朋友。
高适的朋友圈,不缺大咖,比如张旭、颜真卿两位大书法家;写“白日依山尽”的才子王之涣;写“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七绝圣手王昌龄。
某个天空G20蓝的冬日,高适、王之涣、王昌龄在旗亭喝着暖胃小酒,叙叙旧。
冬日岂能无恋歌?在唐朝,以诗入歌。
适逢十数位歌姬登上楼来,王昌龄就提议:“我辈各擅诗名,难分伯仲。今天,就看小姐姐们唱谁的诗多,若诗入歌词之多者,则评为优胜者。”高适和王之涣附议。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一位歌姬率先唱道。王昌龄兴奋地搓搓手,在白壁上画下“正”字的第一横。
“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听到有歌姬在唱自己的诗,高适不禁有几分得意。高适将玉壶中的6度米酒倒入琉璃碗,仰头饮尽。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比了个“耶”的手势,“两句咯!”
到目前为止,王之涣一句都没有,会不会觉得囧呢? 只见王之涣露出谜之微笑,打趣道:“哎,这些不过是胭脂俗粉,唱的自然是下里巴人啦!我的诗,首首都是阳春白雪,当然要由最美的来唱!你们觉得哪位最美?”
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聚焦在一位翩若惊鸿的歌姬身上,接着,王之涣会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如果她不唱我的,算我输!”
不出所料,最美的歌姬唱了王之涣那首《凉州词》:
“之涣兄,真乃神人也!”高适、王昌龄甘拜下风!
然而,不论王之涣、王昌龄,还是高适,遇到李白都得甘拜下风。
李白是气吞山河的男人,任何溢美之词,诸如“天纵之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据说李白曾拜“三绝”之一的裴旻为师,一套剑法舞得出神入化,连老虎都不敢近身。
恃才任性的李白“曾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总之是一个大写的牛。
李白如此有才,又担任翰林供奉,几乎算唐玄宗的贴身秘书了。
人到中年,难免油腻。唐玄宗也一样,早已不复往日的英明,“专以声色自娱”。
何谓“声”?唐玄宗浑身都是音乐细胞,芦笙、箜篌、横笛等乐器,样样精通。(洞晓音律,丝管皆造其妙)唐玄宗尤其擅长击鼓,电影《妖猫传》里有个情节:极乐之宴上,唐玄宗散发击鼓迎接安禄山。
何谓“色”?唐玄宗拜倒在杨贵妃的石榴裙下,醉倒在温柔乡中。(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李白不愿只当个摇笔杆的御用文人,更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于是挂冠而去。
临别前,唐玄宗重重地打赏了李白一笔,史称“赐金放还”。
接下来,“盛唐铁三角”相遇了,被闻一多称为“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
彼时,李白名满天下、有才多金;杜甫还是个穷诗人;高适有名无财。
但诗人们早已跨越了俗世的门槛,短短十数天,就由惺惺相惜到相见恨晚。
时常会想,倘若杜甫、高适邂逅的不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李白,三位诗人还能“放荡孟诸泽,裘马颇清狂;赋诗琴台上,论交入酒垆”吗?
临别前,三位诗人齐声说:“苟富贵,莫相忘!”
先说说进京赶考的杜甫。
杜甫很有才,考取功名想必不是难事。
倒霉的是,那一届的主考官叫李林甫。
众所周知,李林甫是个小人,“口蜜腹剑”这个成语就是为他发明的。
李林甫不仅腹黑,还闭塞贤路。由他来主考,直接导致包括杜甫在内所有考生被涮。
事后,唐玄宗好奇地问李林甫,为何这届的录取率为零?李林甫回答:“陛下应该感到高兴啊!这说明天底下的贤才都已经为陛下所用!”
这就又有了“野无遗贤”这个成语。
杜甫的求仕道路不通,那高适呢?
公元749年,张九皋向朝廷引荐了高适。
没听过张九皋不打紧,但你一定听过张九皋的哥哥张九龄,就是写“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那位。“风流天下闻”的孟浩然曾经给张九龄寄过一首干谒诗,叫《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张丞相正是张九龄。
Anyway,高适得到推荐,怀着激动心情,顶着毒辣阳光,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长安。(赫赫三伏时,十日到咸秦。)
刚到长安,就被浇了一头冷水。
他这等小人物,根本没机会得到唐玄宗的接见。朝廷随便给了个封丘县尉,
就把他给打发了。(褐衣不得见,黄绶翻在身。)
熬到50岁,才担任这么个小官,每天还得猛拍上司马屁。此外,县尉需要挨家挨户收赋税,如果有百姓交不上来,就不得不挥舞小皮鞭。(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我高适堂堂男儿,岂能为了五斗米,变成陶渊明笔下的“乡里小人”!
于是,高适愤而递交了辞呈。
当然不是,史载高适“喜言王霸大略”。
高适还写过一句诗:寄言燕雀莫相忌,自有云霄万里高!每当读到这句诗,就不禁联想到陈胜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和李白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何谓幕府?当然不是指日本的幕府。有谚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幕,即指帷幄。进入幕府,就相当于当参谋。
何谓掌书记?相当于掌管军政文书的机要秘书,同时代的岑参、后来的辛弃疾都担任过此官。
一听到哥舒翰的征召,高适就“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来到了哥舒翰帐下。(一朝感推荐,万里从英髦。)
当时,边塞流行一首民谣: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哥舒翰
哥舒翰不仅武略过人,还特别仗义。
王忠嗣遭到李林甫陷害,哥舒翰不惜以自己的官职来替忠嗣赎罪。最终,唐玄宗看在哥舒翰求情的份上,只是将王忠嗣贬官流放。
哥舒翰不畏李林甫,也不惧安禄山。
在所有节度使中,哥舒翰是唯一实力能与安禄山抗衡的。有一回,哥舒翰甚至在宴会上公开怼安禄山。
这样的idol,高适自然是心向往之。
既讲了杜甫、高适的仕途,也该说说李白了。
自从上次别后,李白一直在寻仙访道。
李白喜欢隐居在名山大川,岷山、徂徕山、嵩山、庐山……他都住过。每到一处,必打卡留念。只不过,今人打卡是留下“xx到此一游”,李白则留下了一首首好诗。
比如他在庐山,就写下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绝世佳句。
就在李白隐居庐山期间,“渔阳鼙鼓动地来”,安禄山反了,破潼关,陷长安,唐玄宗仓皇逃往川蜀。逃至马嵬驿时,发生了兵变,杨国忠被杀,杨贵妃被缢死。
安禄山叛乱、马嵬驿兵变,让70岁的老皇帝唐玄宗成了惊弓之鸟,他临时任命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并听从房琯建议,以诸王分镇。
诸王中有个永王李璘,企图拥兵,割据一方。在正式宣布反叛前,永王打算先招揽天下贤才,招揽的对象中就包括李白。
永王之所以招揽李白,或许是想借用李白的名气吧。必要时,李白还能帮忙写讨贼檄文,以壮军威。
所以,当李白接到永王的聘书,心想,今后能有个大平台可以施展才华了。
就在李白赴任后不久,永王正式反叛。朝廷派兵讨伐,没两下子,永王兵败战死,李白被俘下狱。
李白参与造反,无疑是要杀头的。
好在李白似乎命不该绝,因为这次朝廷派来平叛的司令官,叫高适。
高适啥时当上司令官了?事情要从当初房琯向唐玄宗提议诸王分镇说起。
房琯提出此建议时,高适立刻唱反调(切谏不可),认为这样会造成裂土称王的诸侯割据局面。如果当初唐玄宗听从高适,永王之乱也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高适也因为这次劝谏,表现出精准的战略眼光,而受到了某个人青睐。
这个人是太子李亨。
唐玄宗逃往川蜀后不久,太子李亨登基,是为唐肃宗,遥尊唐玄宗为太上皇。
▲《明皇幸蜀图》
“逆袭”这个词,似乎是专门为公元756年的高适发明的。
这年,永王反叛,唐肃宗立刻想到了高适。“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不如派他去讨贼!”
于是,高适如坐火箭般上升,一跃成了淮南节度使。
答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彼时,高适也正焦头烂额。有个小人叫李辅国,老揭高适的短。(李辅国恶其才,数短毁之)唐肃宗竟听信李辅国的谗言,罢免高适节度使之职,贬为太子府少詹事。
比如“盛唐铁三角”的另一位——杜甫。
当时,杜甫因为替吃败仗的好友房琯(就是前文那个)辩护,而被贬官。
杜甫过得也不好,但他听到李白陷于狱中,第一时间为李白奔走呼号,为李白写诗鸣不平: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杜甫人微言轻,统治者不会因为小人物而改变决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李白当年救过一个小兵,这个小兵叫郭子仪。如今,郭子仪已成了郭大帅。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次,郭子仪力保李白。
▲郭子仪
李白因此被赦免死罪,放逐夜郎(古时是不毛之地)。
李白还没到那里,就中途遇赦,返回途中,船过江陵,遂有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高适和李白友谊的小船翻了,但高适和杜甫仍在荡起双桨。
高适和杜甫,晚年都进入了川蜀。
高适出任彭州刺史,宋代有句诗:彭州昔号小成都,城市繁华锦不如。
高适一听说杜甫搬来成都了,立刻写了首《赠杜二拾遗》,其中有句诗:草玄今已毕,此外复何言?
这意思是:老杜啊,你既在浣花草堂安定下来,再不用颠沛流离了,可以全身心投入创作啦!
▲成都杜甫草堂内景
有时候,高适的禄米稍稍供给迟了,杜甫还会嗔怪:咳咳,秋天来了,我年过半百,无力出去挣钱啦。达夫(高适字)老兄,啥时候接济我啊?
这可不是我脑补的,有诗为证:
百年已过半,秋至转饥寒。
为问彭州牧,何时救急难?
但这不妨碍高适和杜甫之间的友谊,杜甫形容两人之间的友谊是“披豁对吾真”、“交情老更亲”。
高适对杜甫推心置腹,为杜甫雪中送炭。他俩的友谊,如陈年老酒,愈酿愈醇。
End
我想,李白已经原谅高适了。
什么叫盛唐气象?
就是你走在朱雀大街上,随手扔块板砖,说不定就砸中了某位才子、豪杰。
也是你走在朱雀大街上,“风吹屋檐瓦”,恰好砸中路过的你。你却一笑了之,因为“此瓦不自由”。
参考资料:
1、《唐才子传》
2、佘正松著 《高适研究》
3、左云霖著 《高适传论》
部分插图来自电影《妖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