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谗受侮 矢志不移

——《国风·邶风·柏舟》

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邶风》产生于河南省淇县以北，武王灭商以后，封纣王的儿子武庚在此为君。这里是殷商故地。《邶风》共有诗歌十九篇，《柏舟》为第一篇。

《柏舟》的诗意，很多人认为是男子因不受重用的忧愤之作，也有人认为是女人自伤身世。诗中提到“席”“浣衣”等事，是女子之事，人们多凭此以为女子所作，其实不然。这首诗大概是卫国官吏所作，他既不受国君信任，又被群小欺压，内心忧愤而作。整首诗是借女子家庭生活的不幸，来表达男子政治上的失意。

柏舟，是指用柏树做的舟，坚固耐用。诗歌第一章描写了一个内心充满忧愁、坐卧不宁的形象。柏舟停在水面上，随着水流而飘动。诗歌以此起兴，兴起诗人处于困境不知该去向何方。他心中充满深深的忧愁，焦虑不安，难以入眠。人们内心不安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虽有居所却不能安歇。诗人此刻正在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思呀，想呀，就是找不到出口。不是没有酒，不是不能出去游玩放松，而是此刻诗人实在没有心情。后人常借酒消愁，而诗人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可见其愁烦深厚。

第二章讲诗人倾诉无门的痛苦遭遇。诗人的心不像铜镜，什么都能映照。铜镜的功能是把物映照出来，但映照什么东西，它本身不会选择。诗人的心就不一样了，不是什么都可以容纳下的，言外之意就是会分辨善恶，有所坚守。都说兄弟是最坚实的后盾，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诗人也有兄弟，但不可以依靠。诗人本来想去诉说求助，没想到却赶上他发怒。看着他的样子，诗人心里更加难过。还有谁可以依靠呢？哪怕倾诉一下都好，诗人四顾无人心茫然。这里的兄弟指与诗人同姓的大臣，他们对诗人极其冷漠，诗人为其无处诉说而痛苦。

第三章写诗人坚守己志、不屈志从俗的决心。诗人的心不是石头，不能滚转；不是席子，不是卷动。诗人的内心是坚贞不二的，不会因为外力就随便改变。“威仪”是威严的仪表风度，是西周时贵族所追求的君子内涵之一。“棣棣”是雍容娴雅的样子。诗人表示自己一定要保持风度翩翩的仪表风度，保持自己的尊严，追求君子人格，而不会轻易放弃。

第四章写诗人遭受众小人排挤的痛苦经历，心中悲愤难忍。同僚中有很多小人在背后搬弄是非，进献谗言，这让诗人十分忧虑。诗人受的侮辱和陷害实在太多，细细思量，睡醒后忍不住要拍击自己的胸脯，方能缓过气来，好受一些。这一章交代了诗人忧愁的主要原因，即是在官府中受人排挤和侮辱，而这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诗人忍无可忍，还不得不忍，所以备受煎熬。

第五章写随着时光流逝，诗人忧虑与日俱增。日子一天天过去，诗人的忧愁却没有减少。心里忧愁久了，就好像许久没有清洗的衣服一样，皱皱巴巴。也就是说：随着时光的流逝，伤愁就像脏东西粘在衣服上一样，粘在诗人的心上，心头不平，愈发沉重。细细思量过往，诗人只觉心头沉重，提不起精神，不能像鸟儿一样展翅高飞。我们形容高兴时，会说心灵像鸟儿一样飞翔，这里正好相反。

诗篇娓娓道来了诗人不幸的客观遭遇和悲苦的主观感受，读来令人感同身受，同情怜悯。兄弟不可据，群小不好惹，真是孤苦；夜不能寐，不愿饮酒，不愿出游，不能奋飞，真是悲伤；寤辟有摽，如匪浣衣，真是郁闷！然而即便如此，诗人之心仍坚定不移（不可茹、不可转、不可卷），追求亦始终不二（威仪棣棣）。但诗人并没有大声的呼号，没有激愤的言辞，而是在娓娓道来中温和而坚定地坚守。试想，他如果放弃坚守，也许早已不必如此痛苦，然而，他没有。可以说，他的坚守造就了他的痛苦，他的痛苦又把他的人格推向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