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啊,家

  这段时间老是做梦梦见老家去。

  “孩子,不论以后走到哪里都要记住,要回老家来。老家是你的根,老家有列祖列宗呢。”父亲临终前对我说。想起当年母亲医院病危的时候一个劲的催促着我,用含混不清的语气对我说的话,也是要回老家去。

  这不仅仅是父母临终前对我的嘱咐,也是我的心愿外面世界再一精一彩,终究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就像出门的人住旅店一样,最终总是回家的。

  那个家并不奢华甚至是非常简陋,但却装满了浓浓的情和深深的一爱一。

  家是有根的,任凭风雨飘摇,这根也深深的扎在故乡,在大山之间,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山村里,那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在情感深处

  前几天遇到一个我童年时候的伙伴从老家来,吃饭喝酒间,他对我说:“美泉,你家祖屋经这么多年的风雨剥蚀,已经要倒塌了,你该回去看看,翻盖一下,人不亲乡亲,山不亲水亲,以后回家乡生活好些。”

  我说:“我知道,这小城里再好,也不自己的家。”

  朋友的话,一下子拉伸了我的思乡之情,童年放牧嬉戏在家山水之间的情景,一幕幕很清晰的回放在我的脑海,回家的打算不知觉间涌上心头。

  小山村后面一处山巅上,四周森林茂密,中间有几十亩的灌木丛。这是我这朋友家的责任林。前几年,国家林改政策以后,他家老人经林业部门同意,涮倒灌木杂草,种上了经济果木林泡核桃,在核桃树苗还小的时候,套种上包谷。

  这块地本来也是原始森林,是前些年农业学大寨,到处毁林开荒,开垦后再次闲置,就长出了灌木杂草。现在随处可见的腐朽的一棵大树桩,好像还在诉说着当年村民们的残酷。林权制度改革的时候,这灌木丛地,就分给了我这朋友家。

  有一次下乡,朋友带我去那里看了一下,他父母两个已经年过甲的老人,为了看守核桃林,在林子旁边,就地取材,盖起了几间简易的茅草屋,用竹子劈成水槽,从不远处的山箐里引来清清的山溪水。在屋子前面,开垦种植了一些包谷和蔬菜,然后养了一大场本地土鸡。

  那些天天生活在山上,自己出去找食吃,自己在不为人知的野草丛里理窝下蛋,然后带着一群它们的孩子回来,天长日久,差不多成了野鸡。好在它们总知道自己的家,朋友的父母在屋檐下为它们建盖的鸡厩。

  那天,在茅草屋前的院子里,吃着朋友的父母宰杀的土鸡和自己种植的蔬菜,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饭后到核桃林里转了一下,看到了熟悉一座青山,从清晰到模糊,在绵延不绝中逐渐隐入天际。近处,已经长得绿茵茵的核桃树苗,随风摇曳。朋友的父亲对我说,这核桃是嫁接的新品种,农科站的人说了三年可以挂果。看到老人舒展的脸庞满足的笑容,我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全部。

  我知道,这幼小的核桃苗,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可以盛果至百年也许,种植的人不一定能等到收获,但天下父母,都为后辈儿孙着想,难怪老人这么高兴和满足。

  那次回来后,我总想,一间陋室,几尺净土,远离城市喧嚣,穷居山野,晨看朝露,暮观晚霞,终老一生,这环境,不也是自己所想的吗?

  心有所想,梦有所依,这不奇怪。

  人的一生,总是那么相似轮回人们说,很多东西是会遗传的,论身一体发肤,遗传父母的,这是当然,但很多时候,我也奇怪呢,连这命运也会或多或少的遗传父母的。

  受时代的限制,我的父亲颠沛流离,一辈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一生在外漂泊,曾经有了家却身处异乡不得离开直到中年,在叶落归根的传统思想下,才克尽艰辛,携妻带儿回到故乡。

  那是世纪六十年代,那个特殊困难时期,少小离家,老家的房屋就像现在我家乡的祖屋一样,早已倒塌。父亲用他的坚强,硬是盖起了一个家,一个我童年成长的摇篮。父亲说,人一生,占三块地,就是宅基地、庄稼地和最后的墓地。他曾经抛弃了几处在异乡辛苦建起了的家,最终,只有家乡才是归宿。

  这归宿,真的就伴他归去。

  不当家不知柴米价,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到现在,我才深深理解了他的情感,但苦于自己的无奈一直没有圆这个梦。

  有多少城里人,就有多少房奴。

  我不敢评价房地产的泡沫,只可惜原来庄稼青青的城郊,一一夜之间变为鳞次栉比的高楼,只感叹祖祖辈辈憨厚朴实的农家人,一一夜之间不挽裤腿,西装革履变成了城里人。

  豪宅,香车,美一女。在这光怪陆离的后面,是银行的钱撑起了人们的虚荣,是高高的负债垒砌了面子

  前几天到市里,一个朋友喜滋滋的带我去参观他的豪宅。在城市边缘一处山岗上,青砖碧瓦,庭院生辉,仅外观就让人恍如进入金碧辉煌皇宫。到了大门边,遥控电子院门缓缓打开,内部装修令人不敢把脚放下去

  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一番东张西望,称奇不已后,我问朋友,花了多少钱,他很轻松的说,五百多万。敬佩中,我说,几年不见你就发了,真有钱。他说,有什么钱,还不是贷款的。

  我想起了到一家企业参观的时候,那老板说的资金链。他们从这个银行贷出来,还那个银行,至少在三家以上银行运作,其实,资产还是原来的那么多。如果有一家银行的资金供给出了问题,一一夜之间,这企业就得破产,这老板就得跳楼。如此循环往复。

  也许,人们会说,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眼红人家有钱人呢。随人说吧,我知道,穷人有穷人的苦恼富人有富人的难处,老人们说的“财多累主”,钱太多了,就会演绎出很多想象不到的故事。像我朋友那样的豪宅,光打扫卫生,管理花草,每年要花费不少,更何况,他们一家三口,一人可以住几个房间有的男人有钱了,总会有很多美一女喜欢,总会留下绯闻,最终,总会影响家庭的和睦。

  我身边的一些朋友,虽然地处小山城,却天天在关注房子,买呀买,然后就卖呀卖,从跑贷款到看房子到联系买家卖家,不累都不行。最后是会有点收益的,但那些数字不小的贷款,把他们压得老气横秋。

  房子,最终不过是个家,只要心境快乐杜甫不就是住在草堂里吗?

  我还是回老家去好了

  远离红尘的喧嚣,忘却世间的恩怨。像我在灌木丛里种植核桃的朋友父母一样,一间草堂,几尺菜地,养鸡种菜,清心寡欲,感觉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若干年以后,如果心血来一潮,偶尔走出大山,外面的人看我,就像一个远古的化石,头发花白凌一乱,身躯骨瘦如柴,满身长满苔藓,只要不以为是野人就好。我看外面的人,已近进化到相当高级阶段可能已经全部是像现在的韩国美一女了,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经过再次加工,一精一心打磨,成为尽善尽美的“完人”,只要我不认为他们是怪人就好。

  不能忘记父母的嘱咐,这三块地是要有的,老家的那些列祖列宗,还在眼巴巴的看着我,逢年过节,给他们供奉好吃的食品,还给他们烧纸钱呢。我总想,这世道,不论是一陰一间还是一陽一间,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就成推磨鬼,万一他们在那边没有钱花,被人欺负或者鄙视,我还不成了我家的罪人,以后去和他们一团一聚的时候,还不被唾骂。

  居于这种想法,于是,在百忙之中,我还是请假回家去了一转。老家早已没有亲人了,原来是有个姐在的,后来也出去帮她的孩子带孩子去了。历经舟车劳顿,走过了那条熟悉的山路,我走进那个熟悉的小山村。

  村头的大榕树好像一点没变,无情的秋风也没有扫落它生机勃勃的树叶初冬寒冷没有屏一蔽它的情感。午后的一陽一光,暖暖的洒在树下那块明清时候就垒起来青石板上,石板的台阶上,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集拢在一起,漫无边际的闲聊着他们的当年。几个小孩子,在青石板上和着几只觅食的鸡,瞎逛的,跑来跑去。

  老人们亲切的呼着我的一乳一名,问我回来干什么。我一一大叔大爷的叫过,告诉他们回来看看老家。老人们争先恐后的叮嘱,过后去他们家吃饭,我嗯嗯应诺着。几个孩子拥着我向我家老屋走去。

  站在祖屋之前,看着破败的家,我心中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想起了我的童年,想起了我的亲人,想起了我父亲当年曾经说过“养儿不如父,要钱做什么”的话。看来这里太令人心酸,我还是要像我朋友那父母一样,去找一块山地盖建茅草屋好了。

  拖着沉重的步履,带着心中的期冀,我向村子后面的山路走去……